奶提子

有人说谈恋爱靠的是一时激情，结婚就是在消磨激情。

同性恋婚姻尚未合法，路铭嘉觉得他和秦驰差的只有那个小红本，除此之外和结婚也没什么区别。

秦驰，或者说曾经的秦驰是一位优秀的男朋友，有魅力，正直，还懂得浪漫。冯潇不曾明说他俩离婚的原因，同样在警局工作的路铭嘉见证过一切——秦驰不是一个好丈夫，他忙于工作、对亲密的人都带着伪装过后的刻薄，为了名利而奋斗的样子着实不像一位好伴侣。

路铭嘉曾为秦驰与冯潇逝去的激情深表遗憾——风水轮流转，现在到他要为自己和秦驰岌岌可危的浪漫关系哀叹了。

他俩的爱情就跟《潜伏》里说的差不多，危险时期的爱情格外浪漫。在吊桥效应推波助澜下，秦驰躺在医院刚醒来第一个晚上路铭嘉就告白了，那会的秦驰被各种滴滴响的医用器材困在床上逃脱不开，就算是用沉默应对，那个大男孩也是喋喋不休的吐露爱意，爱语说出口化成型，又甜又黏又稠，尝一口，像是草莓味的蜂蜜。

以前觉得领导好，是个英雄，可惜不给他机会表现，当时想和领导交交心；后来领导出事了人变了，现在觉得领导变了也好，机会多了就想和领导走走肾。

路铭嘉说：“领导，时代变了。”

秦驰躺床上一言不发话全听耳朵里了，觉得这人心里路程还挺崎岖，他寻思着我有那么难追吗？既佩服当初冯潇，又好奇小路看上自己什么。他是夏莫两位医生综合总结出来的社交障碍而非无情的机器人，有人帮他把感情总结到位了还告了白，秦驰琢磨琢磨自己的心意，感觉好像也不是不行……

那晚上小路攥着水果刀把苹果削的像个魔方，几乎把水果刀攥出水。秦驰见到这样心里没底还佯装理直气壮的年轻人，生怕他戳到自己，眉眼弯弯，没忍住便答应了。

小路真像一头撞进青草堆的傻鹿，眼睛里都是惊喜和不相信：“秦队——您刚刚说什么？”

秦驰小心的挪了一下挂水的手，小拇指碰着他手踝：“我说好。”他补了一句，“但是在稳定下来之前不许跟别人说。”

小路握着水果刀兴奋地青筋都快爆出来憋着不大喊大叫，赶巧胡一彪躲清静假装探视老战友秦驰，推门一看又关门出去了，不知道还以为路铭嘉攥着刀因爱成恨憋着谋朝篡位呢。

秦驰现在想，当初的要求还是有私心，他就怕自己太有破坏能力搞砸第二段爱情，赶跑第二个能如此包容他的人，到时候让身边人为难所以才不让小路公开。

那天下班回家就看到路铭嘉坐在沙发里，他像是坐在审讯室里给犯人做最终结论那样沉重镇定，深思熟路又缜密的对他说：“秦队，咱们分手吧。”

路铭嘉罗列出一些理由，大概或许可能和冯潇当初与他离婚的理由差不太多，基本都是秦驰不关注伴侣，他忙于工作，话太少总把人三言两语噎的说不出话，和前妻关系太近，或者说和谁的关系都是不近不远，等等等等。

那天是西关支队和海港支队联合追捕一个犯罪团伙刚结案下班，秦驰连轴转了半个月每天加班是基本，胡一彪虽然已经从良抱着一兜子零食发誓做一个好队长，即便如此他俩和赵馨诚都着实累的不轻。那段时间里他确实很忙，有些时候对于身边路铭嘉漠视到一定程度，就连胡一彪都觉得有点良心疼，但明明弯了却还是直男思维的秦驰领悟半天也没懂老狐狸胡一彪所指，最后恨铁全是钢不了了之。

秦驰想想确实是自己的问题，虽然想挽留，但是他觉得路铭嘉是个成熟稳重的成年人，分手说出口肯定是有过自己的思量，他知道自己不是一个好伴侣，与他搭伙过日子会消耗掉更多的耐心与感情——想来，路铭嘉确实是受不了了吧。

刚刚迈进家门的秦驰在玄关换掉鞋，脱了外套扶着墙，腿疼的跺了两下才踩稳，他拍拍膝盖说：“好。收拾东西要我帮忙的话说一声吧。”

路铭嘉看上去像一只被一脚踢飞的小狗，可怜的坐在沙发里望着他，秦驰误以为是年轻人失恋后失落，他不确定自己还有没有资格安慰，想着给彼此留个体面，便躲进了卧室里给两人各自一个独立的空间冷静，躲进去之前他想说几句，而路铭嘉的眼神看上去非常希望他能说些什么，最终还是秦驰迟疑的对他点点头离开了。

路铭嘉：“秦队你——”

有网友们精辟总结：恋爱就像开车，出事了，老司机会淡定的换上备胎继续前行，而新手只会打电话哭诉。

人生新手路铭嘉打开手机翻了半天名单，给已经上了大学的陈蕊发消息：“陈蕊啊，我分手了……”

陈蕊飞快回了一句：“活该。”

而后立刻撤回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一样发过去一串问号。

陈蕊变成了轰炸机，打字速度绝对适合在解放那会干点什么谍报工作，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文字中的质问：“你有毛病吧？我手里晚饭差点呛死我知道吗！你俩为什么啊？忽然分手？你提的他提的？你们俩谁家里人反对？你说分就分啊！”

路铭嘉搭耸着眉眼一条一条回他：“我提的。我说分手纯粹是生气，他那段时间特别过分，忙工作忙疯了不理我不说自己身体都快毁了，胡队和赵哥这俩身体什么样他什么样，和人家一起连轴转真的，我说分手有一半是气的，他答应我就后悔了！”

“你也不看看他是什么人，你跟他说气话？”

“嘶，我怎么办，他都不想理我了。”

“说实话，我也不想理你……”

路铭嘉打过去一个视频电话，陈蕊接起来的时候像是在宿舍里，面前放着一份炒饭吸着奶茶，看起来小日子挺滋润，陈蕊还把他俩分手定位成普通情侣吵架，对面宿舍有个一周能和男朋友分三次的，俩人谈了一个月恋爱，男朋友忍不住提了真分手说自己天天不打游戏不抽烟不聚餐次次听她闹分手，处了一个月见天闹分手，这就叫21次尽为她。

陈蕊翻了个白眼：“你就是活该。”

自知活该的小路愁眉苦脸揉着头发：“我知道我活该可是知道有什么用啊，我得……怎么办啊！”

陈蕊有点借此八卦的倾向，她问：“你俩的事，你们家里人知道吗？”

此时的路铭嘉有问必答极好说话，他毫无防备道：“秦队说没说我不知道，他不让我说，怕我爸折腾我去别的地方。”

陈蕊觉得这个话有点意思，细琢磨像是秦驰不想让路铭嘉离开他身边的感觉，按照秦驰那个控制欲颇强又喜欢把人往外推的自毁型人格来说，算是很舍不得路铭嘉了。陈蕊吸了一口奶茶：“按照三段论推论，大前提是人家那么爱你，小前提情侣基本都会分手几次，得出结论你俩肯定最后没事。”

“你还知道三段论？大学没白念啊，”路铭嘉问她，“但是我俩要最后有事呢？”

陈蕊忽然转头看向屏幕外，多半是和舍友说了几句话，隐约能听到她再和别人解释什么，然后转过头跟小路说：“有事的话，刚刚我舍友看了一眼屏幕，跟我说觉得你挺帅的，要是你俩真分手了，要不一起出来搓一顿认识认识？”

路铭嘉：“……”

秦驰坐在卧室里，整个人像是个赛博朋克的末世机器人落入到了人型电脑天使心世界里，格格不入又不知所措，这个世界多么甜美可爱都与他无关，他和路铭嘉的爱情没向任何人透露，一是怕耽误路铭嘉，二是怕传开了给彼此压力最后不得不分手，此时分手了都无人哭诉，他想着是否应该询问有过恋爱经历的人，想来想去可问的又不会乱说的只有胡一彪……

推开宿舍门的时候胡一彪明显很慌张的把手机塞被子里了，秦驰不想多问又不知道如何打开话题，只是站在门口皱眉，他的沉默给了胡一彪极大的猜测空间与恐慌，胡队长带着讨好和求饶：“这……这些零食都是低卡低脂低盐的，而且我今天晚饭没吃，你是知道我的，我甲亢……哦哦对面那些脏衣服，它是这么回事——”

秦驰问：“你现在方便吗？”

胡一彪听过这俩下属的事情之后嘿然道：“小路出息了？翅膀硬了啊，敢跟你耍横了。”

秦驰默然。

但胡一彪的被子像是会说话了一样传出一道女声：“你别给人家瞎分析！”胡一彪讪讪地把手机从被子里掏出来，夏雨瞳不是个多事的女人，良好的教养最初想让她最初想挂电话，但是胡一彪随后关于脏衣服与零食的话让她不得不警觉，这下听到两个病人私房话，胡一彪老狐狸的一面又鲜少体现在爱情方面，夏雨瞳不得不出声阻拦。

夏雨瞳干练清甜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小路和你太久没见了积累负面情绪，他提出分手未必是真的，只是希望你能与他有一次深入交流，无论交流是积极内容还是消极内容，但是他……”

胡一彪顶烦小年轻的情情爱爱，他不耐道：“但是小路没想到你还真那么痛快答应了，我看你这么愁估计你也不是真心答应，要不你俩再聊聊，打扰我们两口子……是吧！”

逐客令说到这么明确，即便是傻子也没有脸留下来，秦驰离开后又不知道该干什么，他拉不下脸去问陈蕊，只能犹豫着给路铭嘉打了电话。

这会路铭嘉正坐在出租车里，他的车停在秦驰家楼下，昨天赌气打包了几件行李今天就开始严重后悔，蔫头巴脑把东西又在路正刚恨铁不成钢的眼神中带回去了。接起电话后语气中是浓浓的不舍与后悔：“喂……您怎么、怎么这么晚来电话……”

秦驰接起电话不止如何去说，索性将沉默利用到底。

路铭嘉小心翼翼的说：“这两天我想了很多，也觉得当时太冲动和你那么轻率的说了那句话……这段时间思来想去，过了这条街我这就快到你家楼下了，我一直想跟你说，我——”

出租车师傅踩了一脚油门，直接从秦驰家小区路过，对路铭嘉不满地说：“哪那么多磨磨唧唧的废话？早不说完不说这时候说，你们小年轻都是分手了磨磨叽叽，你当拍电视剧吗？”

路铭嘉坐的四平八稳都往后一晃，他哭笑不得搬出秦驰的另一个身份：“师傅，他是我领导！”

“……小伙子你等着，下个路口我给你拐回去。”

路铭嘉举起手机听了一会：“师傅您别拐了，换个目的地，去一趟警局，我领导跟警局等我呢。”

司机小心翼翼道：“小伙子你别是因为工作的事情把领导给打了吧？”

路铭嘉惶恐：“我哪儿敢打他啊！”

秦驰在警局门口等，即便是晚上了门口也有零零散散几辆车，路铭嘉只能让司机在正门口停车，下车后便不管不顾的把秦驰勒进怀里，司机师傅目瞪口呆问：“你不是……你你跟你们领导这么亲密啊？”

路铭嘉一笑：“这是我男朋友！”

司机师傅表情像是被一个鸡蛋噎到又想是被欺骗后的茫然：“你不是说是你领导吗？”

“谁说不能追自己领导？”

秦驰一瞪眼睛，忌惮门口有监控匆匆拉着路铭嘉上车，报上自己家地址让司机开车回家，车上路铭嘉隐约明白了秦驰柔软的态度，他晕晕乎乎的想：我俩第一次闹分手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秦驰的态度很模糊，就像是路铭嘉问他要不要同居时那样模糊，但是胡一彪和幸灾乐祸的夏雨瞳觉得不能轻易放过他，小路被压榨的就像卖身给地主，恨不得头上带个黑布套被赶出去拉磨，天天都是加班到新时间，次次回家都觉得累瘫了。

秦驰端着面条问：“你吃吗？”

路铭嘉连摇头的力气都没有，仿佛死了一样拉着嗓子：“呃呃呃——不——吃——”

送他回家的胡一彪笑得见牙不见眼：“小路啊，你可不能这么冷落秦驰，到时候秦驰要跟你分手的！”

路铭嘉从沙发上滚下来，哭嚎：“秦队我错了——”